我不是窝囊废

杜育龙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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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  耿直的性格一直被人誉为优秀的性格。而我就是因为耿直而招来很多抱怨和不便,甚至于仇恨。眼见得同学朋友同事一个个要不财源茂盛,要不官运亨通,可我依然是单位里谁都有权指挥的资深小职员。妻常抱怨说:我好命苦呀,嫁给了你这个窝囊废,在单位里吃不开,连朋友都被你得罪光了!你听听,耿直,或者心直口快可是个褒义词,算是英雄人物,现在却成了窝囊废的代名词,唉,真是人心不古,世风日下呀。

    有一个朋友小李却一直跟我关系甚佳,我称之为患难之交、莫逆之交。其实没有跟他同患难过。妻私下里称我俩是臭气相通、一丘之貉、沆瀣一气。我不这样认为,她懂不懂?这叫英雄惜英雄,才子爱才子。

    小李常说,小杜,咱俩个配合干事业肯定能成。我性格棉,你性格刚,友谊如松柏常青。

    我深信得罪不了他。我们虽然家庭都不怎么富裕,但他还常送我东西,甚至于忍痛割爱。

    一次,他要去外地出差,晚上到家来找我。

    “小李,你来了,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没事就不能到你这儿来吗?”

    “不不不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现在大家都很忙,我如果光顾跟你闲聊了,恐怕把你的事给耽误了。所以先问什么事儿,有事了咱们先办事,没事了再聊再玩嘛!”我解释道。

    小李落了座,妻子忙为他沏茶,我也递上了香烟。

    “小杜,我明天去出差,去济南,估计去十多天。但我手头又有点活,也必须在这十天内完成,你能不能帮我个忙?”

    “什么忙?”

    “一幅一百多个平方的广告画,我已经设计好了,你光帮着画一下就行了。”

    我一听就火了:“小李,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呢?我是你的朋友!朋友,知道不?我不是你的助手,也不是你的学生!”

    小李愣住了说:“帮个忙嘛,怎么能扯上学生呀助手呀之类的。再说了,当我的学生又咋啦?你当我一回学生,我以后当你十回学生,给你补上,如何?”

    妻看我火了,也从中调停。但俩人还是闹得不欢而散。最后我便直接下逐客令了。

    “走吧你,既然看不起人,咱俩人就没有必要再交往!”

    “不交往就不交往!”小李把抽了一半的香烟捏灭,站起来就走,妻子拦也拦不住,他出去了,我也没有站起来,还在生着气。

    他又回来,推着门,露出一个头,手指着我说:“你这个人这样的不可理喻,给你一次挣钱的机会都不要。你这样的脾气以后会吃大亏的。我这你的最后一个好朋友也被你得罪了。我以后再跨进你家门,我就不要脸!”说完走了。我还喊着说:“走吧走吧走吧!”

    小李走后,妻子又抱怨我,说我不会作人,连这么好的朋友都得罪了,以后还会有朋友?我说,让他走,他不把我当朋友看,我为啥要把他当朋友看呢?不过,你放心,过不久他还会回来的。

    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,我们刚吃完饭,看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联播,就听有人敲门。我一开门,是小李。小李先一笑,然后对着我和妻解嘲说:“小李不要脸,又来了!”

    我对他的气早就消了,忙热情让座、递烟、敬茶。他还带了一位很入时的女孩来。小李还介绍说这个女孩是他的女友,刚结识的。我对这个女孩感觉不是很好,她的打扮入时,完全是街上的那一种女孩子,小李纵使再有钱,他也未必能养活得起这种女孩子。尽管如此,我们四个人那天还是玩得挺开心的。

    过了几天,小李来问我,那个女孩如何。我说,那个女孩没有涵养,你不适合于和她结合。但以后,他们俩人结婚了,再以后小李真的再不来我这儿了。我猜想我的话可能转到他的女友耳中,她很反感我,也让小李跟我断交。唉,心直口快的我,是否真的应该改变一下才对。

    而在单位里头,我的耿直性格就更是不受人欢迎。先是得罪同事,像得罪小李一样;其次得罪上司。我的工作能力也不差,根本谈不上恃才傲物,却总是得不到升迁。而且时不时受到小鞋的威胁。我也明白,这主要是因为我不会“拍”而造成的,但我却不愿意“拍”凭什么我要去巴结别人,别人咋没有人来巴结我呢?我没有实权。

    后来妻子终于忍受不了了我的窝囊,跟我闹了一场。

    一天妻子下班回来,包给床上一扔,既不做饭,也不扫地,躺在床上蒙头就睡。

    我对她今天的异常感到很惊讶,就问她是怎么回事。起初她不理我,见我问得多了,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,大喊一声:

    “嫁给你个窝囊废真的倒霉透顶!”

    今古观念大转弯,我始终弄不明白像我这种顽强的、坚决的、耿直的、英勇的英雄却成了窝囊废。对于妻子的质问,我疑惑不定,问她:“我又做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“你,你到底有啥出息?我们单位的女职工,人家都是什么丈夫?穿戴好的,炫耀家里有钱;矜持一点的,炫耀丈夫是个官儿。这些虚荣心哪个女人没有?我天天思想负担压力有多大?陪着苦笑,怕人讥笑。好在小罗的丈夫是个穷书匠,我还能跟她相处在一块儿,心里还平衡一点。可是,小罗今天带来了她丈夫的专著。这么厚一本!”

    妻子边说边用手比画着:“可我,有什么可向人炫耀的?她们都用什么目光看我?谁又瞧得起我?”

    妻子倒在床上,用被子蒙住脸大哭。

    谁又能瞧得起我呢?我自问道。我对妻子说:“别哭了,我会给你做一番大事的,我发誓!”

    自此,我真的变了,每天带着面具与人交往。明明早都讨厌某个马拉松坐客了,自己还打着哈欠说,不要紧,时间早着呢;明明这个男子配不上那个女子,却还说是天生的一对,地造的一双。在单位里更是“拍”得肉麻,到科长家去,没吃人家的饭,却抢着帮人家洗碗;到厂长家去,厂长写了一笔不敢恭维的毛笔字,却夸成比王幼军、启功的字还强三分,故作惊讶状:“呀,真没想到,厂长还有这两下子,不入书法家协会,太埋没人才了!”

    半年后,我升了副科长,工资长了不少。妻子高兴得买酒祝贺,夸我出息。我无意中站在穿衣镜前,却发现镜子里有一条摇着尾巴的哈巴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