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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，灰色的天空挡在窗纱之外，雨点还在不紧不慢地疲倦地敲打着窗子。一夜的暴风骤雨把梦也搅得可怖零落。躺在床上回首整理刚过的梦境，竟模糊遥远还有点心悸。梦里似乎有过金戈铁马的厮杀，有过逆流而上的惊险，有过人潮涌动的困境。梦里我把惊恐的泪洒在干枯的芭蕉叶上，把孤独锁在一间屋子里梦已无法串成图画和故事，只留下这些浅浅凌乱的印迹，像潮退后沙滩上鸥鸟的足迹若隐若现，总在那里。而我的灵魂似乎也留在了梦里，整个人晕乎乎的，怎么也提不起劲儿来，像被遗落的一件睡袍摊在床上。只念道，夜来风雨声，叶落知多少？
先生开着摩托去上班，一会儿又折回来，说是水已淹没到踏板，车子熄火了。他找了把伞，步行去单位。真有那么大的水？我和儿子赶紧跃起来，仿佛迟了水就退去了，就看不到这别样风景了。
雨渐渐停歇了，风飘忽着丝丝凉气，一阵袭来，还是不禁打了个寒噤。夏天不至于这么早就被暴风雨吓走吧？院子里还好，地面的细流正缓缓地流向门外的下水道，石榴花早已在季节的风中落尽，只有大大小小的落叶无奈地横七竖八地黏在地上，像脚腹朝天的甲虫，无助地舞着脚等着有人来帮它翻个身。湿漉漉的房屋，湿漉漉的树，湿漉漉的地，都笼在湿漉漉的云天里，一切的一切似乎是蘸满水的海绵，只要轻轻一触碰就会滴下水来。
儿子兴奋得要去看大水，我们穿过湿湿的窄窄的巷子，转过弯就看到大路，可是我们已经过不去了，面前的路已经成了一个水道，伸到大路，连成一片汪洋。这水已经漫到两边的店家门前，店主慌不迭地找来长棒子用力地通着下水道的进水口。好一会儿，积水挟着落叶、塑料袋、瓜皮果壳挤挤嚷嚷流向下水道。不一会儿，下水道受阻，店主只得再一次伸下长棒子疏通。一次次，重复着，捞不尽的是源源不断的垃圾碎片。
我们站在水边，看着巷子外的行人在水中艰难前行。骑自行车的，半个轮子淹在水里，车上的人弓着腰，用力踩着，每踩一圈，脚就在水里画个弧圈，和车轮一起将水一阵阵唤起，催赶向前，轮子后面总腾起一道道抛物线，像刚点燃的烟花，来不及腾上天空就被水浇灭了。骑摩托和电瓶车的，水没过了踏板，车子熄火罢工了，只得推着车在水中深一脚、浅一脚地往前挨，整个身子几乎伏在车身上，车子还是快不了，有时遇到水下障碍物却不得不倒退掉转方向，此刻的车主一定恨不得甩掉车子独自步行，嘿嘿，没想到车子有时也会成为负担啊！那些汽车只看见半个轮子，仿佛是一艘艘电动船在水面缓缓行驶，只是“船长”也不敢大意，速度放得较慢“船”过处，一阵阵巨大地漩涡，从“船身”迅速波及而来。有些车却不得不停泊在水中，车主探出脑袋等待救援。还有不少行人，索性穿着拖鞋，拉着裤腿，伸长脖子，一摇一晃地淌水前行。顾不得雨的冰凉，顾不得水的混黄，顾不得垃圾的碰撞，只为前方，似乎不可阻挡！
儿子不管我的反对，也拉着裤子走向那片汪洋。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积水，从来没淌过水，他小心翼翼，每前行一步就发出“啊啊”的尖叫。一阵大风过来，汪洋漾起了潮水向这边涌来，晃荡的水，晃荡的风，晃荡的人影，晃荡出遥远的一片水域来
记忆的潮水一直涌向童年的岸边，涌向二十多年前发大水的日子。记忆中的童年，年年似乎都有“十几号台风”有时台风夹着暴雨会持续几天。草房子，木门槛，破窗子不堪暴雨的冲击，仿佛一只乌篷船飘摇在风雨中。有一年，发大水，雨水进了家，一家人抓着瓢呀、碗呀不停地往外舀水都无济于事，河水与庄稼地齐平了，水漫过了门槛，漫过了床前地踏板，我蜷在床角恐怖地看着小矮凳在家里漂移，自己也仿佛坐在澡盆里不知要飘向何方。飘摇的不只是房屋，整个世界还有幼小的心也即将被冰凉的暴雨摧毁撕碎。在那些个风雨飘摇的日子里，村庄是一片汪洋，低矮的房屋像零散的即将被潮水淹没的座座孤岛，棉花、玉米摇晃着半个身子，像等待救援的落水者。没有电视，没有广播，没有救援者的身影，只有无边地恐惧和默默地祈祷。等雨终于停了，等风终于走了，等水终于退去，人们惊魂方定，就赶紧下地挖排水沟，扶庄稼，赶紧把浸湿的家什拖到外面晾晒，把雨水冲走的南瓜抱回家煮一大锅充饥。孩子们惊恐的眼睛里才露出一丝平静就跟着大人下田去扶苗，即便大人不让去也铁定要做大人地尾巴。不是那时地我们特懂事，特勤劳，而是我们怕被雨水泡过的房子突然“轰隆”一声倒下来，把自己砸在灶台边再也出不来。现在想想，儿时的风雨更是可怖难忘，那时的我真是聪明可笑。记忆中的那片汪洋和汪洋中飘摇的一切，显得那么苍白无助，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岛，遥远模糊。
这场雨，也是近二十年来少有的暴雨。晚上在电视上看到报道，雨水量近200毫米，许多街道被淹没，许多住户进了水，不少农家、商家损失惨重。凌晨五点，夜里当地领导就召开了紧急会议，调集各部门奔赴城乡救灾抢灾。在电视上，我们看到一辆辆泊在水中的轿车被救援拖车拖到维修站，一个个交通警察冒雨维持交通秩序，一群群消防官兵启动应急装置正紧急排水，一户户受灾严重的居民被迅速转移，一位位领导都深入第一线视察灾情，关心灾民看着，看着，心里觉得暖暖的，暖暖的。于是，我深深感慨着，感慨现在的信息畅通、交通便利，感慨如今的技术先进、措施到位，感慨当今社会官兵一心、军民团结的力量。时代的进步，让我和我的孩子，让所有老百姓，在面临这场罕见的暴风雨时不再慌张恐怖。
感慨之余，我却不得不说，当我们享受政府的关怀，接受政府的援救时，作为新一代的居民在享受现代物质文明时别忘了保护环境，别让随手扔出去的垃圾堵塞下水道，堵塞生命的出路；感慨之余，我还得说，当我们大肆开发房地产，大量聚金敛财时，别忘了基础设施地改进，别忘了河道填埋变成高楼大厦有时也会大煞风景。于丹讲过，这个世界上有四样东西是大大——天、地、道、人，其规律是人法地，地法天，天法道，道法自然。在当今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，人们的物质生活得到了极大的丰富满足，在对各种欲望的不断追求中往往忽略了日渐贫瘠的精神道德，忽视了身边那大美不言的自然。大自然静静地默立于天地之间，不忧不喜亦不悲，看尽世间苍桑，阅尽人世冷暖。它像一面镜子反射着沧桑万物、岁月流变。道法自然是一个亘古的真理，所以，人是不能违背自然的，人只能去融合自然。人不该去改造自然的，人只该去爱护自然。暴雨过后，我除了有些温暖的感动，还生出这些看似无端地感慨。希望，这场暴雨带给所有亲历暴雨的人一些静静的思考。让我们在享受的时候别忘了回馈和感恩，别忘了呵护和维护。
写于2009年7月28日暴雨之后